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玛格丽特·阿特伍德谈《别名格雷斯》

1998-10-14 来源:中华读书报 郭英剑 译 我有话说

您以前曾经写过格雷斯·马克斯?

是的,那是一部电视剧本,一九七四年由加拿大广播公司制作成电视剧。但我当时只采用了这个故事的一个说法,那是我当时知道的唯一的版本。也就是(新闻记者)苏珊娜·穆迪有关该案件的记录,它相当夸张、带有狄更斯式的应景之作的风格。那时我很年轻,以为非虚构即意味着“真实”,所以我多半都相信了她。但我不相信她所说的,南茜在被放到澡盆下面之前被大卸四块。因为我想,“干吗这么做?这不要花很多时间吗?卸的是哪四块?为什么要肢解四块?有必要这样吗?”

所以这一点使您起了疑心。

有点儿。因此我没有把大卸四块的内容写进电视剧本里。

回头重写格雷斯的题材,您感觉如何?

那已经是大约二十年以后了。有人建议我根据电视剧写一个剧本,一部戏剧性的剧本,但我不喜欢给自己贴上戏剧作家的标签。就这样,格雷斯又重现了。我回过头来开始搜集当时当地报纸的有关报道,查找我当初以为案件发生的地点。我所以这么做,是因为苏珊娜·穆迪没有说清楚,而且她把一些名字都弄错了。这样,我看到的关于格雷斯的故事比穆迪讲述的要更加模糊不清。

这么说,您决定另写有关格雷斯故事的不同的版本是建立在……

建立在各种不同资料之间的差异之上。真的,如果有被肢解了的尸体,那一定会登报的,人们不会轻易放过这种情节的。所以人们各持己见。就连那些证人们都对审判结果表示异议。但这也很正常,是不是?

是什么吸引您来写这个故事的?穆迪的版本吗?

这是个令人神魂颠倒、极富戏剧性的故事。即便是穆迪的版本也不例外,尽管她把许多事情都弄错了,房子里是四个人,那位绅士有个情妇,叫南茜,是个管家。她与两位佣人本是同一个阶层。佣人们感到忿忿不平的是,这个与他们同一阶层的女人居然骑在了他们的头上。格雷斯非常喜欢托马斯·金尼尔(主人),她喜欢他,听以想踢开路上的绊脚石。按照苏珊娜·穆迪的说法,格雷斯承诺要报答,以此来哄骗、威吓、辱骂(也就是雇佣)詹姆斯·麦克得莫特杀了女管家/女主人。她的回报是“如果你杀了南茜。你就能拥有我。”就是这种故事结构,直到麦克得莫特杀了南茜后说,“我们当然还得把托马斯·金尼尔干掉,”事情的真相才暴露出来。格雷斯说,“噢不,不杀他,”这时麦克得莫特才意识到自己受骗了。他勃然大怒:格雷斯爱的不是他,而是另一个人。于是,他说,“要么你帮我除掉他,要么我连你一块儿干掉。”这个故事本身引人入胜。而对我这样一个小说家来说,它更加吸引我的地方在于:苏珊娜·穆迪的说法是错的!其他人从一开始就在编造这个故事。人人都在虚构,他们都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这些人身上。所以,要想知道人们现实的观感是怎样形成的,的确需要深入的研究。

特别纠缠不清的是阶层间的紧张关系。

是有很多阶层间的紧张关系,但我并不认为它因此就属于这类故事;出于某种强烈的阶层间的不平等感而导致佣人杀死主人。我认为,憎恨更多是针对南茜,而不是金尼尔。因为,首先,南茜脱离了自己的阶层;其次,她反复无常。一会儿是你的伙伴、好友,要举办舞会,邀请人人都来跳舞、吹笛。一会儿她又向你发号施令,指挥得你团团转,或者稍不如意就大喊大叫,摆出一付女主人的架势,她搞不清自己是谁,自己属于哪一类人。

格雷斯似乎没有什么不健康的想法。

哦,她没有那种中产阶级的优雅的想法。人们会说,“我不能穿那件衣服,那是死人的衣物……”格雷斯没有这种意识。围巾就是围巾,衣服就是衣服。人们不能把东西白白扔掉。鞋子就是鞋子。如果你去印度旅游的话,就会发现那里的一切东西都被利用起来了,我指任何东西,你不会看到四处飘飞的塑料袋,因为人们不会浪费它们。它会有这样那样的用途,直到最后什么也装不成,还会被切割成装饰物。人们看到的各种布片拼凑而成的被子就是这样制成的,人们不扔东西,而是把它充分利用起来、做成其他的东西。

格雷斯就像一部照相机,看透了一切,但她隐藏起了性格中冷嘲热讽的一面。

你不会吗?特别是你在监狱里的时候。

她对案件的反应说明,她从来没有认为那是真实的。

我读过一位英国监狱精神病学家的一篇很有趣的文章。他谈到了由于谋杀等罪名而被监禁的人们。他采访了他们。通常他们会说,“我只是拍了拍她,不知怎么她就倒下了。”或者“我也不知道这些刀子、匕首是怎么弄进去的,我只是往墙上捅了捅,我觉得没那么严重。”这完全是心理畏缩。无论是真是假,他们说的你常常判断不出来。想让他们完全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,真是难上加难。

同样使人感兴趣的还有西蒙·乔丹医生的性格。书中某些最有趣的地方讲述了那个感激涕零的女人,或者说那个羸弱、无助的女人,对他产生了强大的性吸引力。

那个时期的艺术作品里充满了性诱惑,无论是绘画、歌剧还是诗歌。对当时的男性艺术家来说,救助一个昏厥的女人,一个疯狂的、昏厥了的女人,的确是充满诱惑力的。生动的写照就是:鲜花中顺流而下的奥菲利娅。鲜花、歌唱、垂发、精神错乱,这是那个时期主要的意象。歌剧中,想想有多少十九世纪的发疯女人的场景啊。著名的有《拉美摩尔的露契亚》和《浮士德》中的玛格丽特。同样,玛格丽特也是如此,又是鲜花、歌唱、垂发、睡衣、衣衫褴褛、监狱。她们很多人都淹死了。这是极富浪漫意味的意象,可以更加诱发你的想象力。那是美人鱼或是天鹅的意象:缓缓下沉时哀婉动人。这样的印象会深深留在人们的脑海里。如果你读那时的小说,包括糟糕的作品,甚至翻翻现在的连环画,你都会发现这样的形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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